微光

【花秀】玉碎城倾(8)

滂沱大雨终于在这天傍晚天空变成深蓝色和灰色混合交织的时候彻底地落了下来,错乱无章地打在北京城老宅子的琉璃瓦上。然后雨水顺着缝隙,带着瓦片间长年累月积攒的脏污毫无顾忌地落到廊下凹凸不平的石板间。

霍秀秀穿着一件藕荷色的长袖旗袍。旗袍下摆和边缘用银色的丝线绣着栀子花的图样,一朵的花枝缠绕着另一对,绣工极好,栩栩如生。

忽然之间,雨水落到地上溅起的几朵小水花落到旗袍下摆上。霍秀秀本来手支着下巴,蹙着眉头紧紧盯着背后紧闭的门。这一下眉头倒是蹙得更深了,她弯下腰用手抚了抚下摆略微有些湿的地方,抬头才发现头顶的瓦片已经有些松动,露出一个小小的洞来和一些裂缝。

霍秀秀站起身来,颇有些烦躁又想去敲开背后紧紧闭着的门,结果手都放在雕花的门上,又生生地停住。

解雨臣在从万佛寺回来之后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呆了快三四个小时了。她记得解雨臣和那个有些神神叨叨的僧人在屋子里秘密谈了很久,出来便是一幅失了魂的样子。她和铁三角都被吓了一跳,可是解雨臣任凭怎样也是闭口不言,回来就呆在屋子里。

屋子没锁,可是霍秀秀心里莫名不敢推开,就好像她在进入这处老宅子的那一刻起,浑身就不舒服,很奇怪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恐惧过。这里是当年老九门二月红二爷的一处旧宅,她记得她曾听解雨臣提起过,二爷年轻时曾从长沙到过北京,当时还被叫做北平,一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霍秀秀对于九门上面一两代的一些事其实并不清楚,只言片语大多都是当年从那些鬼气森森的奇诡传说里窥得一二,加上解雨臣查到的和小时候从二爷讲给解雨臣,他又复述的,似乎和佛爷当年新月饭店连点三盏天灯有关。更多的是和二爷的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霍家似乎避讳着讲到那些往事,只知道二爷对夫人情根深种,两人夫妻鹣鲽情深。

再后来,岁月锋利的刀剑雕刻着岁月,也雕刻着九门中人的命运,二爷晚年精神依旧矍铄,又带着几个伙计来了北京一趟,千挑万选地买下了这个宅子。

霍秀秀倚靠着廊下的一根柱子,突然想起她小时候在北京常常在这里玩闹,似乎是解雨臣带着她到这里来的。

解雨臣小时候便是一个谨慎且城府极深的人,手段狠辣决绝,唯独在她面前,他会稍微放松一点儿防备。他们两个这些年的关系似乎就是这样,情侣间该做的他们大概都经历了一遍,可是就是最后尘埃落定的那一步,他们俩个人却都像失了力气。貌似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个几乎赤裸的字眼堵在嘴边,她不谈,他也不说。

霍秀秀想他们之间大概就是这样,解雨臣可以在昏暗得只有床头灯露出一点点橘色且暧昧的光影下,只有零星几颗星子的夜晚,把头放在她单薄的颈窝上,湿润的嘴唇对着她略微泛红的耳垂边。空气里弥漫着迷幻却又带着点儿销魂意味的沉迷气氛。她于是在间隙总抬起头看着窗边有些透明的窗帘布,解雨臣从她细瘦的身子上摸索着和她十指紧扣,把她的目光强制性的地拉回来。他又可以和她在某些刀光剑影,血花在黑色的布料上跳动的时候言辞正经地叫她霍当家,说是情趣也好,她也通常回敬一句,花爷。

可是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明朗,就像吴邪说的,他们太熟了,熟的跳过了在一个人阴阳相隔后,另一个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魂飞魄散,那个正当的,可以守一辈子,给外人摆出来的理由。

霍秀秀回头又不死心瞟了一眼门,解雨臣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记得解雨臣出寺庙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眼尾有点儿红,又有点儿无力和奇奇怪怪的恨意,她形容不出来,很莫名。

她又只好百无聊赖地转回去看着院子里枯死凄凉的荷花池,心里胡思乱想起来,她小时候常来,好像自从有一次进错了一件房间之后,她就慢慢不来了,这次却居然觉得心里泛起莫名的恐惧。

难道那次她看到了什么在她小时候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

霍秀秀于是立马站起来四处看看,院子里布局很无章法,虽然挺大但是地理位置算是在北京郊区外了,偏僻少有人,也没有其它这样的四合院了。进门是一片人工开挖的水池,一条较宽,两条分列两边较窄的青石板路,通到正厅。正厅后有一个较大的院子,交错蜿蜒的回廊,亭台楼阁镶嵌其中。而解雨臣所在的屋子就在正中央一间。看着宅子年岁不久似乎就是在民国初年建造的,她对宅子建筑方面是一窍不通,可惜吴邪是行家,却在出寺庙后铁三角三个带着那个小沙弥去逛北京城去了。

她正胡乱想着背后的门却突然开了,解雨臣举着一个样式古旧的木雕花纹仿古董的灯站在门口,合着满园凄凉的雨声,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还没等她发问,解雨臣却开口了,嗓音有点儿哑。

他说,“霍秀秀,你知道一个叫做霍兰因的女人吗?”

霍秀秀完全没想到,解雨臣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在脑子里将她所认识所看到过的人名过了一遍,她好像偶然间翻霍家族谱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名字,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应该不会是一个重要的人

“小花哥哥你到底怎么了,霍兰因我偶然间在我家族谱上看到过,好像是我奶奶远方的一个侄女,我得去查查。”她皱了皱眉头,“不过你这段时间奇奇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解雨臣倒是不着急回答她,他的思绪其实也很乱 。在寺庙里,那个僧人告诉他,其实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和现实平行的空间,有些东西是一样的,有些却完全不一样。一样的就像这个霍秀秀和铁三角,拥有现实世界人一部分的记忆和生活行为。就像被复制粘贴,不过更加劣质,就好像他们告诉他被救出来,身上的药救了霍秀秀一样,漏洞百出。他们的记忆继承了一部分,如果现实世界的人忘记了,他们也将没有。

而其实接引寺也是一个和现实平行的空间,对应着的,现实里也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不过位置不能确定,那个人说他要去找一个叫霍兰因的人,她是这件事的开端,也是现在他能够去抓住的唯一一个线索。

那个人善恶不明,解雨臣觉得自己也算历经风雨,这些年牛鬼蛇神,魑魅魍魉见得不少,却也觉得他身上始终有一层迷雾。有太多他还完全不明白的东西,如果他也是假的,那怎么会知道这些,并帮助他,如果他是真的,那就将是一件比解雨臣所经历过的所有事都最为恐怖的事情。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僧袍,手里握着一串和释空脖子上一模一样的黑色佛珠,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告诉他。

真正的霍秀秀没有等到他回来救她,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过了,她死在了一个下着莹白大雪的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映在纯洁的积雪上,截出一段影子。

雪从晨曦初露下到月上柳梢头,像是一场接引亡魂的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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